论如何愉快地弄掉节操

二

 

 

沈巍出场试唱的瞬间便圈了一片粉。

“我的天太有气质了！”

“对啊这是什么神仙！”

“终于知道为啥他演了那么多男主了。”

“怎么能这么帅呢？”

“男神……”

……

赵云澜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地听着人们对沈巍的称赞。

沈巍也没唱什么炫技的歌，只真情实意地唱了一曲最近参演的音乐剧主题。许是演过很多场了，他将歌曲中的情感拿捏得十分准确又生动，获得评委老师的一致赞许。

沈巍拿着首席建议回到大厅里，又到赵云澜这边打了个招呼。

赵云澜起身张开手抱了他一下，终于说出了那句准备已久的话：“你是当之无愧的首席。”

他没等沈巍回话就皱起了眉。

手底下的人有着不正常的温度，脸色也不太好，像片萎靡的花瓣，但单看神色却看不出来，镜头里面越发显得神情清澈，双眼明亮。

“你发烧了？”他拽了沈巍的胳膊一把，轻声问。

沈巍摇摇头，眼神左右瞥了一眼。

赵云澜明白他的意思，这是在录节目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下面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，太容易引起争议。

他放开手，目送沈巍不太稳当地走回首席座位。

 

沈巍坐下来以后注意到有镜头在跟拍，连忙理了一下头发，正襟危坐目视前方。

即使在舞台上演了多年，他在面对电视镜头的时候，仍然有些不自在。

有些相熟的朋友在网上评论，说他这是“业务不熟练”。

确实不熟练。他有好多年连个微信都没有，不像有的人，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在镜头前面驾轻就熟。

沈巍想着，朝台阶下面的替补席看了一眼，正撞见赵云澜在仰头看他，两人目光一碰，沈巍怔了下，弯起眉眼微微一笑。

那时候他还不知道，这个弯着眉眼的笑容后来会刷遍全网，成为冒着粉红泡泡的剪辑素材。

赵云澜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的歌手，看着好不热闹。沈巍坐在那儿安安静静没人可以交流，倒落得自在，一边听大家排队试唱一边走神起来。

 

这人不太对劲。赵云澜想着。

他看到沈巍又露出了那种有点放空的表情。

此刻外人可能看着沈巍神情端正，坐姿优雅，可如果仔细去瞧，就能发现他的眼睛却如同失去了光泽的琥珀，又如同阴雨天波澜不惊的湖面，灰蒙蒙的让人心疼。

他第一次看到沈巍露出这种表情，是在十年前，一起排戏的时候。

那是他们第一次全剧带乐队脱稿带妆排练，大家都很重视，沈巍和楚恕之因为不在他们学校，更是要早早坐车赶过来。

开始前导演老师在小排练厅交待注意事项，沈巍坐在前排一角捧着杯子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竟然一失手让杯子脱了手掉在桌上，发出好大一声响。

老师朝这边看了一眼，没说什么，继续刚才讲话。赵云澜坐在中间，朝沈巍那边看了又看，只见沈巍双眼无神，正慢吞吞地抽了纸巾把桌上的水渍擦干。

“昨天没睡够？”开演前赵云澜在后台问他，“看你一直有点走神。”

“我……”沈巍瞥了眼周围正在忙碌准备的人们，摇摇头，“没事的。”

赵云澜还待再说什么，却被场记叫走了。

他的戏是这部剧里分量最重的，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，分身乏术。等他再见到沈巍，竟然已经是在舞台上。

沈巍的状态很好，多年后与昆仑重聚的意外、欣喜和担忧，都融合在他的表演和歌声里，令人见之动容。

赵云澜这才算放下几分心来。

 

中间有几幕沈巍不用出场，赵云澜演完下来的时候，意外地没在场边看到沈巍。

他几乎已经习惯沈巍每每站在场边看着他，对他微笑的样子。

现在想想也有点奇怪，他们草台班子时间紧任务重，大家下了场都恨不得瘫倒休息，沈巍偏偏每次换了装束就到台侧站着，难道不累吗？

赵云澜想着，脚步一转找到后台休息室，发现沈巍正虚虚靠在沙发上，楚恕之拿了杯子和药瓶小心地递给他。

“怎么了这是？”赵云澜连忙蹲下身，“不舒服？”

沈巍抬眼看到是他，挣扎着直起了身子：“第几幕了？”

他一边问一边接了楚恕之手里的药仰头喝了，同时皱了下眉。

赵云澜把目光转向一边的楚恕之，楚恕之耸耸肩：“发烧了他，我也不知道咋回事，药是他自己带的。”

眼看谴责的目光又转回自己，沈巍清了清嗓子就要起身。

“去医院吧。”赵云澜按住他的胳膊。

“等演完了。”沈巍语气沉稳，看着镇定自若老神在在。

倒显得赵云澜不知轻重。

赵云澜气呼呼地哼了一声，扭头又走了。

 

下半场进行得也挺顺利，除了中间各位演员偶尔发生的忘词走调破音走位失误……

毕竟是第一次全场，有失误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。赵云澜宽慰自己。

最后一幕沈巍扮演的黑袍使从天柱上滑落，原定是撑在地上，被夜尊踩一脚再趴下，谁知沈巍直接就趴地上了，砰的一声听着还挺疼。

演夜尊那小伙儿愣了愣，一时没接上词。赵云澜低着头依稀看到沈巍疼得咧了下嘴，连忙问了句：“你怎么样？”

沈巍没答他这句，偏过头去瞥了夜尊一眼，眼里不见半分脆弱，而是浓浓的恨意：“镇魂灯，你不配得到。”

这戏便顺了下去。

最后夜尊挥起冰锥在沈巍胸前一插，准备好的红色丝带从他手底下被带出来，刺目的色彩喧然四散，台下零碎几个跑来当观众的同学发出齐刷刷的一声惊呼。

赵云澜声泪俱下，唱起了最后一个唱段。

 

这一幕结束以后他们要等观众安可一会儿再演尾声，主要是要留出时间让沈巍把妆改了。

所以大幕一拉沈巍就站起来往化妆间那边走。

演夜尊那家伙跟在一边碎碎念：“沈哥你咋还临时改戏呢，吓我一跳，要不是老赵反应快，差点没接住。”

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，”沈巍抱歉地欠身，“刚才确实是不小心摔倒了。”

赵云澜就在他旁边走着，眼睁睁看着他这么一欠身，就没再直起身来，直接头朝下往地上栽去。

赵云澜一把拦腰搂住：“没事吧？”

楚恕之从台侧抢上几步帮着把人扶好，看了沈巍一眼什么都没说。

沈巍的头发都汗湿了，乱糟糟地贴在脸颊，倒是很符合刚才的情境。

“老楚你找个车送他去医院。”赵云澜命令道，“一会儿的尾声……沈面你来演。”

他说着指了指此刻正愣在一边的沈面。

沈面在戏里演夜尊，设定是沈巍演的黑袍使的孪生兄弟。他们俩一个姓，身高体型也差不多，化上妆倒像是亲兄弟。

沈巍抬起头原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，乖乖跟着楚恕之走了。

后来沈巍就向剧组提出了他和沈面每天轮换角色的建议。

 

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，永远能透过几层皮肤肌肉骨骼窥到每个人心中所想。而一旦做了选择。又能尽力成全别人，完美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任何事。

不然，当年也不会把首演那场的黑袍使角色都让给沈面。

赵云澜每每对此不满，却又没法言说，只能和沈巍生闷气。

他从没想过，自己有天会站在这里，站在舞台上，看着准备和他pk的沈巍从门口的通道走过来。

“我先来吧，他刚唱完，让他休息一下。”沈巍微笑着对评委们说，说完还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
目光里没有丝毫被叫来争夺本来就属于他的首席席位的不悦，相反还十分真挚，十分温柔。

赵云澜气得要命。

“好，那你唱什么呢？”评委老师问道。

“就……《初心》吧，是以前唱过的音乐剧《镇魂》里面的一首，伴奏老师有谱子吗？”沈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伴奏的事情，回头抱歉地询问做钢伴的女老师。

谱子很容易找到，只是老师似乎不熟悉曲子的节奏，试了几次都不太理想。

赵云澜站在舞台旁边，看着沈巍一遍遍努力合着伴奏，在提出要求的时候不断点头鞠躬：“这里再稍微快一点就可以了……”

“我来吧。”赵云澜突然对着话筒冒出这么一句。

沈巍一怔，转过头看着他。

赵云澜对评委解释：“这曲子我熟悉，我来吧。”

“看看，果然是深厚的同窗情谊。好像你们是同一届，以前一起演过剧是吗？”有评委问道。

“对，”赵云澜一边往钢琴那边走一边回答，“我们上学的时候一起演过几个剧。”

 

手底下的旋律慢慢响起，仿佛无尽流水缓缓倒流，回到最初相识的那些日子。

沈巍没有再出声，等着前奏弹完便直接开了腔。

无邪是我心，踏夜追逐前行

遍寻尘封已久的幻影

孤独只为一颗真心

……

没有其他伴奏，没有鼓点，没有提词器，这段在第一次联排的时候沈巍因为生病没机会唱出来的歌，如今在空荡荡的舞台回荡。

赵云澜认真在心里打着节拍，谁知刚进入间奏，就听沈巍在话筒里说：“可以了可以了。”

他停下手，有些莫名地看向沈巍。

不是，这还没到副歌呢，怎么就喊停了？

他拿起被放在钢琴上的话筒想问沈巍是不是搞错了，可是沈巍已经鞠躬往台边走，导演也已经在叫赵云澜回到台上准备开始自己的歌曲了。

他走回舞台，这才看到沈巍鬓边的头发已经湿了，心里咯噔一下。

“你弹了半天琴，想好自己唱什么了吗？”有评委这样问他。